草原小骑手（三）

文/王小忠

安红起得很早，他在巷道口等着我们。可杰道对安红的成见一直没有消除，他不发话，我和德吉草不敢过于亲近安红。安红就跟在我们后面，一直到放第二个月假的最后一天，一直到另一件事发生。

语文老师又换了，这次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，他不大爱管我们，一进课堂就滔滔不绝只顾自己讲，因而他的课堂总是乱哄哄的。这天破了天荒，他一进来就先布置了几个问题，然后背起手，在教室里转来转去。下课不到十分钟开始提问，问了十几个人，谁都回答不上来。其实，这段时间大家都在私下里玩，很少有人去思考问题。谁都回答不上的问题，也只能靠德吉草了。德吉草果然很利索地回答出来了，老师十分欣赏地夸赞了德吉草一番。德吉草回答完后，刚要坐下，她身后的李跃飞却用脚勾了下凳子，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，只听见啪的一声，德吉草倒在地上，接着全班同学哄堂大笑。

那天下课后，我、安红、杰道、德吉草，我们四人闷闷不乐地去打饭，在同一个饭桌上吃完后，杰道对德吉草说：“你先回宿舍吧，我们商量个事儿。”

德吉草眨着眼睛说：“还避着我？”

杰道说：“是男生的事儿。”

德吉草哦了一声，就走出了餐厅。

等德吉草不见了影子，杰道才说：“明天就放假了，下周我约了那个坏蛋，你们敢吗？”

“李跃飞？你约他了？”我惊讶地问。

杰道说：“嗯。我要让那个坏蛋知道，我们多瓦村的娃娃不是好惹的。”说完之后，又问安红，“你敢吗？”

安红定了定神，咬了咬牙，说：“敢。”

这段时间，我们没有和李跃飞发生过矛盾，上次为了我，这次又为了德吉草。杰道无形中成了我和安红的“带头大哥”，理所当然要为我们出头。可围在李跃飞身边的有十几个人呀，我们就四个人。德吉草是女娃娃，不顶事，何况她被她舅舅接走了，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。想着想着我就害怕起来，不知道下周该如何收场？

一放假，学校门口一下就变得空荡荡的。那天晚上，我梦见杰道被李跃飞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，安红也被打得满脸是血，我大声向李跃飞求饶。梦醒之后，浑身是汗。那个梦被我深深藏在心底，一直到毕业，我都没有说过。

杰道和李跃飞约的地方在距离学校很远的一个坡地里。李跃飞和他的十几个死党气势汹汹，十分威武，早在那个坡地里等着。远远看见他们，我感觉腿都软了，走起路来很吃力。

到了地方，我们站成两排。杰道俨然是大哥的派头，他双手叉腰，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，说：“你以为多瓦村的娃娃是泥捏的吗？”

李跃飞也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，说：“惹你们怎么啦？”李跃飞用手指着我们，那样子比班主任凶多了。“晃倒德吉草，你有啥不服气？”

谁都还没动手，当大家僵持着时，安红却解开书包，利索地拿出一根皮鞭，左右晃了晃，然后在自己的腿上抽了几下，大有电视剧里武侠的风范。也不知怎的，李跃飞他们见这阵仗，瞬间　了，一个个撒腿就跑。

安红手握皮鞭追出了好几米远，我们看他们跑远了，互相看着发出了爽朗的笑声……

大家围坐着，都夸安红勇敢、威猛，安红得意地说：“我们都是草原小骑手，这么点勇气还是有的。”

看着放在地上的皮鞭，我开始佩服安红。

杰道站起来，在安红的肩膀上捣了一拳，说：“安红，你果然是咬狼的猎狗。”

安红低下头，小声说：“还不是为了不让你们开除我嘛。”

杰道也笑了笑说：“啥时候开除你了？”

安红的英雄气概瞬间就消失了，他又变得委屈起来，说：“放月假时，你们总在前面，我跟在后头，很伤心呢。”

“以后谁也不能丢下谁，我们是兄弟，你忘了吗？多瓦村的娃娃就是一股绳。”杰道说完就伸出胳膊，我们三人紧紧抱在一起。

一周过后，我心里时常还想着那天的情景。而李跃飞表现出十分镇定的样子，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件事儿一样。我佩服他定力的同时，也担心，他会不会酝酿着更令人惊心的阴谋呢？

这天课外活动，杰道把我和安红拉出去，啥都没说，给了我俩一盒糖，盒子上写着“高原牦牛蛋白糖”几个字。

杰道说：“还有一盒，留给德吉草。”

“哪来的？”我和安红不约而同地问。

“李跃飞给的，他说千万不要把那件事传出去，如果让其他班知道了，他会羞死的。”杰道说。

我们揣着糖，齐声说：“知道了。”

新来的李跃飞也不过如此，他在城里学校的飞扬跋扈，看来只是传闻，因为他根本没有实力来欺负我们草原小骑手。

李跃飞在班上彻底失去威信，是秋季开学的后半学期，却与我们无关，对于那件事情我们的确做到了守口如瓶。

放月假头一天，彻底打扫完卫生后，我们就回家了。返校后，李跃飞就出名了，原来李跃飞在打扫区域卫生时，偷偷躲在树下抽烟，让其他班的学生告发给了刘老师。

班会上，刘老师让李跃飞检讨，认错。我再一次佩服李跃飞，他竟然没流一滴眼泪，也没吐半个字，当着我们的面，把一根烟嚼碎，咽到肚子里去了。刘老师都被他的举动惊住了。

李跃飞虽然犯了错，但他在班级里的位置依然是别人无法替代的。我们隔三岔五有糖吃，对于他的行为并不在意。

这天，刘老师来到教室，安排秋季运动会的事。他说：“长跑留给男生，百米让个头小的跑，跳高让个头大的去完成，拔河嘛，我们班好像从来没得过奖。”

李跃飞站起来，对刘老师说：“老师，力量可以锻炼出来吗？”

“能，当然能。”刘老师笑着说。

“那我们班一定能得第一。”李跃飞说完就坐了下来。

“有把握？大家有没有信心？”老师依然笑着。

“有信心！”全班同学回答。

运动会的时间越来越近，这段时间学校没有统一组织上早操，各班在操场划好地点，要么练习队形，要么训练跑步。

快放月假了，这天下午，李跃飞站到讲台上对大家说：“下周返校，我们要训练力量，大家都记住，早操期间到操场边那棵大树下集合。”

返校上操时，我们按他说的，全来到大树下。李跃飞手里提着一条很粗的大麻绳，说：“看清楚了，我们的对手就是它。”

“啊？”大家都很吃惊。

“只要把它拉动了，其他班级还用说吗？”李跃飞指着操场旁边那棵粗大的白杨树，认真地说。

“不会是真的吧？”大家都起哄。

“树不动，我们怎么和它拔呢？”有人问李跃飞。

李跃飞说：“你拔它，它不就动了吗？”

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
李跃飞把大麻绳的一头拴在白杨树上，然后让我们拉着绳的另一端，他站在旁边，声嘶力竭地喊着：“先稳住，稳住，预备——一二——加油，一二——加油。”他双手像推舟一样指挥着。

声势浩大的加油声顷刻间把全校师生都引了过来。刘老师见我们和白杨树拔河，紧皱眉头，几欲批评，然而又在瞬间哈哈大笑。我们的力量都用完了，可白杨树还是没有动，甚至连枝条都没摆一下。训练了一阵，刘老师说我们的力量足以拔倒其他班级了，他让李跃飞把麻绳从树上解下，放到办公室，不许再和树拔河了。运动会拔河比赛中，我们班依然弱不禁风，败得一塌糊涂。刘老师没有怪大家，学校还给我们颁发了集体荣誉奖，李跃飞同学受到刘老师的特意夸赞，说为集体的荣誉作出了应有的贡献。其实在这一点上，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。然而对李跃飞同学的行为成见，却又各自保留在内心深处。

轰轰烈烈的运动会很快就结束了，大家的心思也渐渐回归到正常的秩序当中。

李跃飞的吸烟事件还没有被完全遗忘，另一个消息像炸弹一样在校园里又炸开了。消息是六年级五班传出来的，说李跃飞中午趁大家午间休息时，在五班教室偷东西，让人当场抓住了，还说李跃飞给他们磕头求饶。李跃飞在班上又一次失去了威信，他的威严和跋扈也消失殆尽，整天坐在教室里，不说话，也不出去玩。大约过了两周，他的父亲来找刘老师。之后，他再没有来学校。听同学们说，李跃飞又转学了。我一直在想，他偷东西是不是和那些糖有关？如果真和那些糖有关的话，李跃飞的退学我们难辞其咎。

李跃飞转学之后，杰道在无形之中替代了他。不同的是，全班再也没有拉帮结派的同学。

摘自《澳门拉斯维加斯手机版》